在汤里划出三道圈——是苏慕遮定下的暗號,意为“安全,速至通利坊”。
通利坊的废墟比去年更荒芜了。坍塌的院墙里长出半人高的蒿草,断壁上还留著秘云卫的箭痕,那是去年与武承嗣死士激战的痕跡。苏綰掀开块鬆动的石板,露出底下的地道入口,石阶上的青苔沾著新鲜的脚印,显然刚有人来过。
地道尽头连著间密室,墙上掛著幅残破的洛阳舆图,上面用硃砂標著血影卫的布防。一个瞎眼老嫗正坐在油灯下编竹篮,篾条在她膝间游走,编出的纹样暗藏玄机——篮底的“卍”字纹翻转过来,正是“速至邙山”的暗號。
“临淄王在邙山道观等您。”老嫗的手指抚过竹篮边缘,那里刻著极小的“苏”字,“他说,今夜子时,有要事相商。”
前往邙山的夜路被浓雾笼罩。华黔云牵著马走在前面,长戟的套筒不时撞在岩石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苏綰的软鞭在雾中探路,倒刺勾住垂落的藤蔓,每次借力都让崖壁的碎石簌簌坠落。
道观的山门虚掩著,门缝里透出烛火。华黔云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,看见李隆基正站在三清像前,锦袍上的酒渍已变成深褐,腰间的横刀还在滴水,显然是刚冒雨赶来。
“你来了。”李隆基转身时,烛火在他眼底投下浓重的阴影,“我以为你不会回来。”
“小七和陈玄礼都不在了。”华黔云的手按在长戟套筒上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“我若不回,谁为他们报仇”
李隆基从供桌下拖出个木箱,打开的瞬间,烛火映出里面的东西——三百副秘云卫的旧甲,还有二十张泛黄的画像,都是被二张迫害致死的官员,温小七的画像被放在最上面,少年举著斧头的模样还带著稚气。
“张易之现在住在太平公主的旧府里,那里原本是秘云卫的军械库。”李隆基的手指点在舆图上的洛水左岸,“他把里面的甲冑分给了血影卫,如今洛阳城的金吾卫,半数都听他调遣。”
他拿起温小七的画像,指尖轻轻拂过少年的脸:“上个月祓禊大典,张昌宗当眾调戏太子妃,太子敢怒不敢言。前几日更过分,竟带著血影卫闯进相王府,抢走了母亲最爱的那盆墨兰,说是『借去给张公公赏玩』。”
华黔云的长戟突然顿在地上,震得供桌的烛火剧烈摇晃:“武后不管吗”
“陛下病了。”李隆基的声音沉了下去,“二张说她中风失语,把所有奏章都扣在自己府里,连太子都见不到她。我托人从后宫打探,才知道陛下是被他们软禁了,每天只给半碗稀粥,怕是……”
他没再说下去,但华黔云懂他的意思。去年离开时,武后虽偏袒武家,却还保留著帝王的清明,如今被二张操控,恐怕早已不復当年模样。
“今夜找你来,是想商量对策。”李隆基从怀里掏出张密信,是东宫太监偷偷传出的,上面只有四个字:“上巳动手”,“太子说,三月初三上巳节,二张会陪陛下在洛水畔举行祓禊大典,那是动手的最好时机。”
苏綰的软鞭缠上悬著的油灯,灯影在舆图上晃动:“洛水两岸的布防如何”
“右岸是血影卫的主力,约五百人,由张昌宗亲率。”李隆基的手指划过舆图上的祭坛,“左岸是金吾卫,其中三成是我的人,由陈玄礼的旧部统领。只要我们能控制祭坛,就能困住二张。”
他看向华黔云,目光里带著恳切:“绿林营的弟兄们,能借我一用吗”
华黔云想起通利坊废墟里的蒿草,想起城墙上悬掛的人头,想起温小七斧柄里的血书:“浩然帮还有多少人”
“萧帮主叛变后,老营主带著残部退到了山南道,约有两百弟兄。”李隆基的声音低了些,“我已派人去联络,他们说……只要您一声令下,刀山火海都敢闯。”
子时的钟声从山下传来,道观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噹作响。华黔云走到窗边,望著洛阳城的方向,那里的灯火在雾中